2024年5月30日，复旦大学陈树渠比较政治发展研究中心年度主题演讲第9期成功在文科楼615会议室举行。杜克大学政治学系副教授亚历山大·科什纳（Alexander Kirshner）博士以“民粹主义及其对美国民主的挑战”（Populism and its challenges to American democracy）为题发表主题演讲。Kirshner博士在讲座中将民粹主义作为一种政治过程，深入探讨了民粹主义在美国的演变和影响。复旦大学国务学院青年副研究员李海默主持了本次讲座，吸引了众多师生参加。
Kirshner博士以维尔纳·米勒（Werner Müller）的著作《什么是民粹主义？》为引，开启了对于民粹主义的讨论。Kirshner认为米勒作为一个德国人，他对于民粹主义的探讨以及这本书获得的关注都显示出民粹主义在全球范围内产生了深远影响。Kirshner博士指出，民粹主义通常是精英们为了获取大多数支持者而采用的一种策略。在这种策略中，民粹主义者常常宣称自己代表“人民”的利益，并与“腐败的精英”对立。
民粹主义的定义和特点在不同的国家和地区可能有所不同，但有几个普遍的核心要素。首先，民粹主义者往往将社会划分为两个对立的群体：“人民”与“精英”。这种二元对立的叙述简化了复杂的政治和社会问题，使得民粹主义者可以通过简单的口号赢得支持。其次，民粹主义者声称他们是唯一真正代表“人民”利益的力量。他们通常会批评现有的政治制度和精英阶层，认为他们背离了“人民”的意愿。这种反精英的姿态帮助民粹主义者吸引了那些对现状不满的选民，尤其是那些感觉被主流政治忽视或边缘化的人群。
在美国，民粹主义的兴起可以追溯到多种因素，包括经济不平等、文化冲突和政治极化。Kirshner博士指出，美国的民粹主义不仅限于某一个政治派别，而是广泛存在于整个政治光谱中。例如，在2016年美国总统选举中，唐纳德·特朗普（Donald Trump）通过一种明确的民粹主义叙述赢得了选民的支持，他承诺打破腐败的华盛顿精英体制，恢复普通美国人的权力。但除了特朗普之外，美国历史上还有许多其他的民粹主义者，包括安德鲁·杰克逊（Andrew Jackson）和乔治·华莱士（George Wallace）。杰克逊的民粹主义主要体现在他对银行和金融精英的敌视上，而华莱士则通过反对种族融合和联邦政府的干预赢得了南部选民的支持。
2. 民粹主义对民主的威胁
民粹主义不仅是一种政治策略，更是一种可能对民主制度构成严重威胁的力量。Kirshner博士在演讲中详细探讨了这一问题，指出民粹主义者常常质疑对手的合法性，并反对现存的制度，进而削弱了民主制度的根基。
民粹主义者的一个典型特征是他们倾向于认为自己是“人民”的唯一代表，而其他所有政治对手都是不合法的。这种观点不仅破坏了政治竞争的公平性，还可能导致民粹主义者采取极端手段打压反对派。Kirshner博士指出，这种行为在历史上屡见不鲜。例如，在委内瑞拉，乌戈·查韦斯（Hugo Chávez）通过一系列反对腐败的民粹主义举措上台，但随后他利用国家资源打压反对派，改变宪法，以巩固自己的权力。类似的情况在匈牙利和土耳其等国也有发生。在美国，民粹主义对民主的威胁尤为明显。Kirshner博士指出，特朗普在2016年的竞选和随后的执政中，常常质疑媒体、司法和选举的合法性，这削弱了公众对民主制度的信任。特朗普的民粹主义策略包括攻击新闻媒体，称其为“假新闻”，以及质疑选举结果，声称选举被操纵。这些行为不仅挑战了民主制度的基础，还可能引发社会的极端对立和冲突。
Kirshner博士强调，面对民粹主义的威胁，民主国家必须加强制度建设，确保权力的分立和制衡。同时，媒体、司法和公民社会等民主支柱也需要发挥更积极的作用，捍卫民主价值和原则。
3. 美国的特殊情况
美国的民主制度具有其独特的脆弱性，这使得美国在面对民粹主义威胁时显得尤为敏感。Kirshner博士在演讲中详细分析了这些脆弱性，指出宪法结构、参议院和选举人团等制度特点，使得美国更容易受到民粹主义的挑战。
首先，美国宪法的设计虽然意在防止权力的集中，但也带来了一些不利于应对民粹主义的特性。例如，美国的总统制和联邦制结构，使得权力分散在不同的政府层级和部门之间，这本应有助于权力的制衡。然而，在民粹主义者掌权时，他们可能利用这些制度漏洞来增强个人权力。例如，特朗普在任期间，频繁使用行政命令和绕过国会的手段，推行自己的政策，这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权力制衡的效果。
其次，美国的参议院和选举人团制度也存在一定的问题。参议院的设计使得每个州无论人口多少都拥有平等的代表，这导致一些人口较少的州在立法过程中拥有过大的影响力。这种设计在面对民粹主义挑战时，可能会导致代表少数人利益的政策得以推行。此外，选举人团制度的设计使得候选人可以通过赢得几个关键州的选举人票赢得总统职位，而无需全国多数选票。例如，在2016年选举中，特朗普虽然在全国总票数上落后于希拉里·克林顿（Hillary Clinton），但通过赢得选举人团票数成功当选总统。
再者，美国社会的两极分化和精英阶层的分裂也增加了民粹主义兴起的可能性。Kirshner博士指出，美国的经济不平等和文化分裂使得很多选民对现有制度失去信心，更容易被民粹主义者吸引。近年来，美国的政治两极分化愈演愈烈，社会各阶层之间的信任度和合作意愿大幅下降。这种极化现象不仅体现在选民之间，也反映在政党和政府部门内部，使得政策制定和执行过程变得更加困难。
最后，Kirshner博士强调，美国在面对民粹主义威胁时需要加强对民主制度的保护和改革。例如，考虑对选举人团制度进行改革以确保总统选举更加反映全国选民的意愿，同时加强对新闻媒体和司法独立性的保护以抵御民粹主义者对这些民主支柱的攻击。
4. 民粹主义的多样性
民粹主义并非单一的政治现象，而是具有多样性的复杂现象。Kirshner博士在演讲中详细探讨了民粹主义在不同政治光谱中的表现，指出民粹主义不仅存在于右翼，也存在于左翼。
右翼民粹主义者往往强调民族主义、反移民和传统价值观。例如，美国的唐纳德·特朗普就是一个典型的右翼民粹主义者。他通过强调“美国优先”的政策、反对非法移民和批评全球化，赢得了大量选民的支持。在欧洲，匈牙利总理欧尔班（Orbán）作为右翼民粹主义的代表，通过强调民族主权、反对欧盟的干预和限制移民巩固了自己的权力。
另一方面，左翼民粹主义也在全球范围内有所表现。左翼民粹主义者通常强调经济平等、反对大企业和金融精英，并主张通过政府干预来改善社会不公。墨西哥的奥夫拉多尔（Obrador）和美国的伯尼·桑德斯（Bernie Sanders）是左翼民粹主义者的代表。奥夫拉多尔在竞选过程中，强调反对腐败和减少贫富差距，赢得了大量选民的支持。桑德斯则通过呼吁提高最低工资、全民医疗保障和免费大学教育，吸引了大量年轻选民和工薪阶层的支持。
Kirshner博士指出，尽管左右翼民粹主义者在政策主张和策略上有所不同，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征，即强调自己是“人民”的真正代表，与“腐败的精英”对立。这种二元对立的叙述使得他们能够简化复杂的社会和政治问题，赢得广泛的支持。
5. 民主制度的竞争性
Kirshner博士探讨了民主制度的竞争性，强调即使是非完全民主的竞争性政治制度，也有其独特的价值。
竞争性政治制度的核心在于权力的分散和多样的政治参与。这种制度设计可以防止权力的过度集中，保护少数派的利益，并促进政治决策的广泛参与。在竞争性制度中，反对派虽然可能并不总是享有完全平等的政治资源和机会，但他们的存在和作用依然是不可或缺的。例如，在美国，虽然两党制下的政治竞争存在诸多不平等和制度性障碍，但民主和共和两党的竞争性依然为选民提供了选择，并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政策的多样性和包容性。
此外，竞争性政治制度还可以促进政治创新和政策实验。在多党竞争或内部派系竞争的环境中，各方为了赢得选民的支持，往往会提出各种创新性政策和改革方案。这种竞争压力不仅推动了政策的改进，也促进了政治制度的适应性和灵活性。例如，美国的两党制虽然在某些方面限制了第三党和独立候选人的影响力，但两党之间的竞争依然促使双方不断调整政策，以回应选民的需求和社会的变化。
Kirshner博士强调，虽然竞争性政治制度存在诸多问题和挑战，但它们依然是维护民主价值和实现政治参与的重要机制。为了改善这些制度的公平性和有效性，民主国家需要不断进行制度改革和创新。例如，考虑引入更多的选举改革措施以确保选举过程的公平和透明，加强对选举资金和政治广告的监管以减少金钱对政治的影响，促进公民教育和参与以提高公众的政治素养和参与意识等。
6. 极化与民粹主义的关系
政治极化和民粹主义之间存在密切的关系，这在美国尤为明显。Kirshner博士指出，美国的政治极化加剧了民粹主义的影响，导致社会分裂和政治对立的加剧。
政治极化是指政治观点和态度的两极化，导致社会各个群体之间的分歧和对立加深。在美国，政治极化主要体现在两党之间的深刻对立。民主党和共和党在政策、价值观和政治理念上存在显著差异，且这种差异在近年来不断扩大。Kirshner博士指出，这种极化现象不仅限于政治精英和党派领袖之间，也扩展到普通选民和社会大众之间。
政治极化加剧了民粹主义的影响，因为民粹主义者往往利用极化的社会环境煽动选民的不满情绪，强化“我们对他们”的对立。例如，特朗普在2016年总统选举中，通过强调“美国优先”和反对非法移民，成功激发了部分选民的民族主义情绪和对现状的不满，从而赢得了广泛支持。特朗普的民粹主义策略包括攻击政治对手和媒体，制造敌对氛围，进一步加剧了社会的极化。
极化还导致了政治对话和妥协的困难。在极化的环境中，各党派和群体之间的信任度和合作意愿大幅下降，导致政策制定和执行过程变得更加困难。Kirshner博士指出，这种现象在美国国会中尤为明显。近年来，国会两党在许多重大问题上陷入僵局而难以达成共识和妥协，导致立法效率低下，政府运作受阻。
此外，极化还影响了公众对民主制度的信任。随着两党对立的加剧，选民对政治制度和选举结果的信任度下降，部分选民甚至认为对方阵营的胜利是对自己利益的重大威胁。这种不信任感为民粹主义者提供了利用的机会，他们通过质疑选举结果和制度合法性，进一步削弱了公众对民主制度的信心。例如，特朗普在2020年总统选举后，声称选举存在大规模舞弊，拒绝承认败选，这不仅引发了社会的广泛争议，还导致了2021年1月6日的国会山骚乱。
面对政治极化和民粹主义的挑战，Kirshner博士提出了一些应对措施。他强调，需要加强对选民的政治教育，提高公众的政治素养和参与意识，促进理性和建设性的政治对话。此外，媒体和社交平台也需要发挥更积极的作用，减少虚假信息和极端言论的传播，促进多元和包容的社会氛围。
在讲座的最后，李海默老师对讲座进行了总结，并对Kirshner博士的到来表示欢迎并对其分享感谢。随后，与会师生与Kirshner博士就讲座内容进行了详细讨论，讲座在愉快的氛围中结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