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2月13日，复旦大学陈树渠比较政治发展研究中心举办的年度主题演讲第20期（总第369期）在文科楼510会议室成功举行。香港中文大学政务与政策科学学院詹晶教授受邀以“中国何以遏制资源诅咒？矿产资源与国家-资本-劳工关系”为主题发表学术演讲。讲座由复旦大学国务学院胡鹏副教授主持，吸引了众多师生积极参与。

  一、研究缘起与问题背景

詹晶教授的演讲基于其2022年出版的专著《China’s Contained Resource Curse: How Minerals Shape State-Capital-Labor Relations》。该书对“资源诅咒”理论进行了深入的回顾与反思，并提出了中国在资源开发方面独特的治理模式。“资源诅咒”理论认为：资源丰富的国家往往难以享受资源带来的经济红利，反而可能面临经济滞缓、政治腐败、社会不稳定等问题。詹教授指出：中国的情况有所不同，尽管矿产资源的开发带来了相似的挑战，但中国通过独特的政治经济机制，在一定程度上遏制了资源诅咒的蔓延。

在讲座中，詹教授解释道，中国是世界上资源最丰富的国家之一，已探明矿产种类超过200种，特别是煤炭、铁矿石、铜和稀土等关键矿产资源。然而尽管中国矿业资源开发加速，其带来的经济收益与地区经济发展呈现显著正相关性，但也不可忽视资源丰富地区所出现的社会冲突和腐败问题。那么，中国矿产资源的开发对地方治理产生了何种影响？中国如何有效管理矿产资源，避免像许多资源丰富国家那样陷入“资源诅咒”的困境？

  二、理论框架与研究方法

在本次演讲中，詹教授详细介绍了其理论框架，提出矿产资源开发影响中国地方政治经济的三角关系——国家、资本、劳工。她通过综合性的实地调查和定量数据分析，揭示了这三者之间的复杂互动关系。研究采用了多种方法论，包括实地访谈（访问了超过100位地方官员和民众），二手数据分析（如地方志、政府文件、煤矿老板回忆录等）以及省级面板数据的回归分析。

1.     国家与资本：地方政府通常通过政策扶持促进矿业发展，同时，资本也通过与地方政府建立共生关系，推动矿产资源的开发。在监督机制不到位的时候，地方官员因与矿业资本的紧密联系而易发生腐败。

2.     资本与劳工：矿业行业是资本密集型行业，资本方通过低税收和高资源价格的政策获得巨额财富。相比之下，劳工收入增长有限，且随着矿业机械化进程的推进，矿业就业机会急剧减少，导致矿区居民的收入和生活水平未能同步提升。

3.     国家与劳工：矿区的矿产开发影响到公共产品的供给，特别是教育和医疗等提升人力资本的服务。在劳工收入不足的情况下，地方政府会加强社会保障，以缓解资源开发带来的社会不平等和冲突。

三、  研究发现与核心结论

基于翔实的数据和资料，矿产资源的开发对国家、资本和劳工三者的影响如下：

1.     资本的收益与经济溢出效应：矿业资源的开采极大促进了资本积累，尤其是在煤炭行业，矿业企业主的财富快速增长，并进一步投资于建筑业和制造业等低技术行业。然而，这种资本积累也有副作用：由于资源行业的资本密集型特性，地方经济依赖于矿业而缺乏产业多元化，导致了区域经济结构的单一化。

2.     劳工的福祉与社会冲突：虽然矿业从业人员的工资相对较高，但由于工作环境的高危险性和劳动强度，劳工的收入与其所承受的风险并不成正比。同时，随着机械化的普及，矿区的就业机会大幅减少，普通民众和矿工的经济利益受损。矿业带来的负外部效应，如空气污染、水污染和土地塌陷等，也加剧了社会不平等和劳动者的生存压力，进而导致劳资矛盾和民众与企业之间的冲突。

3.     公共服务与社会保障的变化：由于矿业开采依赖大量外来劳动力，地方政府对本地劳动力的需求相对较低，导致本地公共服务特别是教育和医疗服务的供给不足。但与此同时，地方政府为了维持社会稳定，也增加了对社会保障的投入，如低保和社会救助。定量分析结果表明，资源丰富地区的社会保障支出相较于非资源地区显著增加，这一现象反映了地方政府在缓解社会不平等和冲突方面的努力。

4.     腐败与地方治理的挑战：詹教授的研究揭示，资源的丰富程度与地方腐败呈正相关。由于矿产资源开发涉及大量审批和许可，地方官员在资源开发过程中可能与矿业资本建立非正式的利益关系，这导致了腐败现象的滋生。尽管中国中央政府通过严格的监管体系进行治理，但地方政府对资源的依赖使得腐败问题依然显著。

  四、  中国式资源治理的独特性

詹教授进一步分析了中国在治理矿产资源过程中展现出的独特性。与许多资源丰富国家不同，中国通过集权化的政治体制和干部管理制度，有效遏制了资源诅咒的全面蔓延。特别是中国的中央政府在应对地方治理问题时，能够通过强有力的政策协调和资源再分配机制，限制了地方资源依赖所带来的负面效应。

1.     地方性影响与政策反应：尽管某些地区矿产资源开发带来了经济和社会冲突，但中国的资源诅咒现象主要局限于地方层面，未蔓延至全国。地方政府通过灵活的政策应对，如矿区经济的多元化发展、生态修复等措施，缓解了资源开采带来的负面外部性。

2.     中央政府的干预机制：中央政府通过“自上而下”的政策干预机制，在地方治理中扮演了至关重要的角色。中央政府通过调动地方官员的绩效考核系统，确保地方政府在促进矿业发展的同时，也要考虑社会稳定与环境保护。

五、  结语与讨论

詹教授总结道，尽管矿产资源的开发在中国各地引发了劳资矛盾、腐败和环境污染等问题，但中国通过强有力的国家治理体系，有效地遏制了资源诅咒的负面影响。她的研究为理解中国如何管理其矿产资源提供了宝贵的经验，也为其他资源丰富国家提供了借鉴。

讲座结束后，胡鹏老师对詹晶教授的精彩分享表示感谢，并对讲座进行了总结。与会的师生们围绕讲座内容展开了热烈的讨论，詹教授与大家就相关问题进行了深入的交流，讲座在充满学术氛围的互动中圆满结束。